眼前的小黑,是一只开朗活泼又黏人的五岁唐狗,谁会想到,牠也是虐狗案的倖存者。 两年前的暑假,小黑和另外十三个同伴被发现遭遗弃于元朗石屋中,其中八只活生生饿死,其余六只靠吃同伴尸体勉强存活下来。 小黑新主人孙颂德(Samuel)说如果有机会,他想和小黑的旧主人说:「你不应这样对待动物。」 究竟动物何价?政府现正就修订《防止残酷对待动物条例》(第169章)(简称条例),展开三个月公众谘询,拟提高罚则和加入「谨慎责任」概念。 我们访问了多个爱护动物人士,他们都表示对修订感到失望,指摘政府只是草率交功课。 二○一七年七月,爱护动物协会督察在元朗石屋救出六只唐狗,小黑是其中一只。牠当时瘦骨嶙峋、严重脱水和营养不良。据爱协提供资料,小黑被救出时仅重13.3公斤,在爱协住了一年多,去年底被领养回家,当时已经回复正常体重至24.6公斤。 从新主人Samuel发给记者的小黑近照可见,小黑比领养时结实一些。Samuel喜孜孜说小黑纯良和开朗,和家中另一只唐狗相处融洽。虽然小黑曾经在恶劣环境下生活,庆幸的是牠没有被悲伤击倒,Samuel说小黑除了初初回家时经常蜷起身子才能进睡外,没有其他异样,而且适应能力快,喜欢窝在主人和同伴身边。 小黑的前主人因违反条例,被判监一年和罚款二千元,Samuel说不便评论刑罚轻重。条例在一九三五年引入,二○○六年加重罚则,最高刑罚为监禁三年及罚款二十万元。行政长官林郑月娥在二○一七年施政报告中提到,要检视与动物福利有关的现行法例,以及研究引入有关照顾动物人士须责任谨慎照顾其动物的概念。 食物及卫生局和渔农自然护理署上月底公布条例修订谘询文件,据文件显示,自二○○六年以来,法院判处最重的刑期是监禁十六个月。而被判十六个月的个案是二○一二年,一只流浪猫被发现在观塘顺天邨楼梯间重伤吐血,怀疑被人当皮球踢。 一、进一步增加对残酷对待动物的处罚,最高监禁十年和罚款二百万元。 二、对动物负有责任的人施加「谨慎责任」,违反者最高监禁三年和罚款二十万元。 三、引入公诉程序罪行,现行的简易程序罪行案起诉限期为案发后六个月内,可公诉罪行的案件起诉没有具体的时间限制。 四、授权法院可在指定期间或永久剥夺违例者饲养动物的资格。 五、容许授权人员进入处所、检取动物和从扣留中释放动物。 首先在提高罚则方面,有报道指如果成功通过修订,香港对残酷对待动物的处罚将会是全球最严。爱护动物协会福利副总监候安娜兽医(Fiona Woodhouse)就说无法比对全球法例,不过据她的研究,可以肯定香港现行判监三年和罚款二十万元的罚则,已比大部分城市高,一旦通过修订,必然成为十大罚则最高城市,她认为香港设立极高刑期参考是绝对好事。 《写在牠们灭绝之前——香港动物文化誌》作者陈嘉铭说,提高条例罚则的教育意义远大于阻吓作用,「罚二百万元,一个咁大的数字。有什幺可能会罚到?大家都知道只是一个象徵式的数字,反映政府有重视动物权益啰。」 真正实行会怎样?动物权益团体「动物地球」干事张婉雯对此相当愤怒,她说自二○○六年条例修订至今,都是判得很轻,「顺天邨虐猫案是很恶意的虐待动物事件,都无去到顶(最高判囚)。你到底要向社会发放什幺信息?经常是罚社会服务令或罚很少钱」。因此,她认为最重要是提高司法和执法人员的意识,令他们重视动物价值,而非一味提高罚则。 立法会研究有关动物福利及残酷对待动物事宜小组委员会副主席毛孟静亦表示,香港近年最残酷的动物虐待个案,是一宗虐狗者在事前预先準备火水烧狗,结果「重判八个月」。当时她联同一班动物组织人士找时任律政司长袁国强抗议刑罚太低,要求律政司为小狗向法庭上诉,袁国强只是语重心长表示,即使最高刑罚调高至终身监禁,但法官是逐单逐单案依靠以前先例去判刑,这单案原判监一年半,乃念被告有悔意,又同意到爱协做动物义工便减去刑期,毛孟静悲恸:「所以罚则写得好重都得,真正在法庭的意义是完全不切实际。」 候安娜说香港可以参考英国法院,为虐待动物案件给法官设立指引,清晰列明判刑时要按虐待动物的动机、动物被虐待的程度、持续多久、动物被虐待时的感受、有没有使用武器等因素,决定刑罚。 政府首次建议引入对动物负有责任的人施加「谨慎责任」,如管理人未有为动物提供食水、舒适环境、适当医疗等,均属违法。张婉雯赞成利用谨慎责任规管宠物主人,但并不认同适用于街上流浪的社区动物。「假设有义工餵开两只流浪猫,修订条例后就算猫只身上无晶片,义工都会被视为牠们的负责人。那义工是不是有责任带牠们看医生?是不是要规定义工每日要餵食呢?」有些义工能力有限,除了经济问题,亦存在猫狗的信任问题,「是不是一定可带牠睇医生呢?流浪动物在街上生活,如果牠没有警觉性,任人摸和抱,牠早就遭遇不测了」。义工无私的付出或会招来无情刑责。 「其实我们一直说照顾社区动物的责任应该是政府的,不应该由民间团体或义工去做。」张婉雯说:「这样政府就不理,亦不放任何资源去支援。政府将个波推出去给义工,而义工做得不够好,还要被告。」 陈嘉铭亦指归根究柢,香港很多义工照顾流浪猫狗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担心动物被捉走后,遭人道毁灭,因此期望政府取消人道毁灭的制度。 谨慎责任无疑为家中宠物增加一重保障,问题是真的能够有效执法吗?张婉雯举例:「如果主人不给饱饭牠吃,已经违反谨慎责任,问题是如果主人从来都不带宠物出街,无人会知道。」 毛孟静亦说简单如主人弃养动物,只要打死不认,说是小狗自己走失,其实无法定罪。「更伪善的一套是主人要移民、搬屋、上公屋,就说那裏不准养狗,或狗太老又病,医生说帮牠做手术几万元负担不来,拿狗去爱协遗弃不犯法,其实是将弃养合法化。」 张婉雯认为要真正令主人学会谨慎对待宠物,最先是政府要以身作则,「入得去渔护署管理中心的动物究竟受到什幺对待,其实我们都不知道,并不公开和透明。署方收流浪动物后要观察不少于四天,起码这四天渔护署是这只动物的管有人,署方是不是没有触犯谨慎管理?究竟这些动物这四天怎样过?署方如何人道毁灭动物?未管好自己就管别人,无说服力」。 毛孟静说政府原本是提出设立动物福利法,现时却变成只修订条例,令人失望,「摆明是应付,非常虚伪」。她认为全面提升动物福利,需要同时保护海洋公园裏的海豚、或受三跑工程影响的白海豚等野生动物。 「要全面提升动物福利是不止于这条条例,例如其他部分,如康文署永远不准动物进入其辖下的公园或沙滩,运输署不准动物搭公共交通工具,撞死猫狗牛经常发生却无人负责任,这些都是渔护署管不到,但我们觉得好不妥当的东西。」张婉雯提出。 毛孟静和张婉雯都认为,香港应该设综合动物法,保障所有不同种类的动物,如宠物、社区动物、表演动物、经济动物,如猪牛鸡等,以及实验动物。 此外,张婉雯相信如要全面提升动物福利,应设立一个独立部门,因为渔护署内大部分是兽医,专长是医疗,并非行政立法,而争取动物福利亦不是他们的专长。「你讲儿童福利,都不止问儿科医生,你会问社工、老师、宗教人士和心理专业。所以修例是不全面的想法,而是好单一。」 毛孟静就提出要统一部门管理,因为现时野生动物的保护,如野猪、山牛、海豚是归环境局负责,而其他兔仔、猫狗等宠物则是食卫局负责,令渔护署要同时向环境局和食卫局报告。她相信将所有动物权益全部归环境局处理,会加快效率和执法的权力。不过,候安娜认为分开两局处理并无不可,因为美国亦是由不同部门管理不同动物,而行之有效。 说到底,其实与其在虐待事件发生后加重罚则,倒不如想办法防患未然。张婉雯慨叹,香港整体文化并不重视动物权益,「很多东西都已超出渔护署範围,隔篱屋投诉你养狗已经很烦,屋村又不让你养宠物」。更甚者,财委会刚通过拨款发展新界东北,政府没有安置区内四千只动物的计划,房署又不让居民将动物带上楼,「这些都是老问题」。 既然政府不行动,唯有民间自发,张婉雯乐见民间进步得较快,例如推动素食、不去海洋公园、对虐待动物的反应等,而舆论上以前在媒体经常见到将爱护动物人士视为猫癡、狗癡,报道野猪时毫无争议就提倡要出动狩猎队,到狩猎队被废除,她相信民间找对方向,希望能够继续向这方面发展。 毛孟静亦说做了动物权益工作十五年,由一开始开论坛,被公众骂金丝雀、贵妇狗的待遇比人好,到现在民间关注动物的人多了,令她很感动。她相信是因为愈多人讲,就愈多同理心。「以前有报章写我在街头做动物权益论坛,说我讲中产议题,但他知不知道其实乡村人视放养猫狗是至爱和家人,现在这些报道都慢慢纠正过来。」她相信同理心和保护动物的意识一路提高,人文精神只会前进不会后退。 而在教育制度上,难道我们在生物科学、通识语文科认识多点动物,就会懂得爱惜动物?陈嘉铭认为,比起实用功利的课程设计,提倡关于良知、关怀、爱的表达更重要,他相信文化研究、人文学科上,人们可以做得更多。 fb﹕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东北反逼迁动物战队提供)
2017年7月,一名厨师声称失业,弃十四只狗于元朗石屋中,缺粮缺水数周,左图可见石屋满布狗骨和排泄物。倖存的六只唐狗严重消瘦,其中小黑(右图)被救出时仅重13.3公斤。(爱协提供)
小黑刚满五岁,成为新主人和同伴的宝贝。(受访者提供)
新界东北发展在即,难为四千只动物被逼迁,前路茫茫。(东北反逼迁动物战队提供)
爱护动物协会福利副总监候安娜(爱协网站图片)
《写在牠们灭绝之前——香港动物文化誌》作者陈嘉铭(资料图片)
「动物地球」干事张婉雯(资料图片)
有关动物福利及残酷对待动物事宜小组委员会副主席毛孟静(资料图片)